房门禁闭，厚厚的绿色天鹅绒窗帘将窗子遮蔽得密不透光。
倘若不是地上还存在着一个硕大的魔法阵，恐怕屋子里真的会伸手不见五指。
——拜借如同钟表盘般均匀排列的符文圆环散发出来的妖异光辉，一名少女和一位老人神情肃穆地相互凝望着。
“准备好了吗？”
老人低声问道。
“是的……我已经有了相应的觉悟了。”
女孩微微地点了点头。纵使她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干净清脆，回应也没有丝毫迟疑，但从她略微攒起纤细的眉毛这个小动作来看，女孩的内心恐怕并非那么泰然自若。
“……那好吧，请您到这边来。”
老人示意少女站到魔法阵的正中，随后郑重地扬起双臂，捏紧了拇指与中指。
那丝毫不差分寸、娴熟的手势与动作，足以证明他是位经验老道的魔法师。
而且，老人身上穿着的金色丝饰的华美绸缎长袍也在昭示着他具有相当优越的社会地位。
随着他咏唱起繁复的咒文，魔法阵上的符文瞬间绽放出比方才更加明亮、甚至可以用耀眼来形容的光芒。
“唔……这是……”
少女也学习过魔法的基础知识，对于这种奇妙的现象也算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次自脚下传来的强烈的魔力洪流，却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这股魔力似乎已经穿过皮肤，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肆意游走。
就算老人已经向自己解释过“探查”魔法的作用及可能造成的不适，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在一位凭年纪足以当上自己爷爷的长者面前被如此窥探，会觉得害臊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所幸，这个令人难堪的局面仅仅持续了十几秒就宣告结束——等到老人结束念咒，魔法阵也随之黯淡下来，女孩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看上去老人使用这个魔法相当消耗体力——
不光他那光秃秃的额头上早以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鼻下银白的须须长髯也伴着愈发粗重的呼吸有节奏地一上一下飘动起来。
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女孩立刻将刚才的不快给抛到了脑后。
“比尔锡德先生，您不要紧吧？”
“没事……虽然明知道自己上了年纪，没想到体力竟然不支到这种程度——”
老人自嘲般地苦笑起来：“还真是，在年轻人面前丢脸了啊。”
“哪里哪里——那么，测试的结果是……？”
听到少女的问话，老人顿时精神了起来，仿佛就连刚才的疲惫都已经一扫而空。
“感谢女神的恩惠——”
“也就是说，我……”
女孩睁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您就是拥有‘巫女’资质的人。”
“呜……”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举动让名为比尔锡德的老人警觉起来，并试图从她的表情上读出她的想法。
只不过，女孩的脸上依旧没有现出一丝动摇的神色。
果然还是不愿意接受吗？算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人在心中如此自我安慰道。
之前，他已经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系数剖明，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少女自己。
但是成为“巫女”，本身也就意味着她将会彻底地牺牲自己，和过去安宁的生活诀别。
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来决定，答案岂非显而易见？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少女的态度。
他害怕一旦得到的是与预期相违背的答案，心里会骤然产生失落感。
在过去，选拔“巫女”这一行为造成了无数不可挽回的悲剧。
比尔锡德本人，也曾亲手将年幼的女儿强行从父母身边带离，或是拆散亲密的恋人和恩爱的夫妻，让他们天各一方。
可是，自己不得不做。
全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借口，并不能让自己的负罪感减轻。
因此到了现在，年事已高的他在寻找拥有“资质”的女性时总是单独行动，这样还能留下一定回旋的余地。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毋需使用强制的手段。
“看来，这次的这个女孩也是会拒绝的吧。”
老人心中暗忖道。
“那个，比尔锡德先生？”
看到他一直沉默不语，女孩局促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成为‘巫女’的话，接下来我该如何做呢？”
“咦？您是说……”
“之前我不是就和先生约好了吗？如果我真的拥有那种资质的话，就成为巫女来侍奉女神啊。”
“哦哦！”
老人的语调中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欢愉，就连眼角边的皱纹都跟着施展开来。
但紧接着，他又更加痛恨起伪善的自己来。
——什么“把选择权交给她来决定”，只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负罪感的借口罢了。
哪怕他真的翩然离去，到了“女神”的力量难以为继时，恐怕他还会硬着头皮回来恳请、抑或是命令她遵从自己的命运。
“我啊，以后恐怕会不得好死吧……”
望着面对自己欣然微笑的女孩，比尔锡德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冲动——
要为她做些什么。
至少，让这位明知道会牺牲自己幸福，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做出抉择的少女，在前往女神身边之前，开开心心地渡过这段最后的时光。
这股冲动驱使着老人俯下身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啊，比尔锡德先生！您这是……”
女孩慌忙地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可是老人的身子如同稳稳地扎根在了地上，始终纹丝未动。
“小姐，虽然我没有资格代替女神来表达对您的感谢——”
老人的声音似乎已经开始颤抖。
“至少，我比尔锡德愿意为拥有崇高品格的小姐，倾尽自己的力量。”
“呀！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女孩受宠若地摆起手来。
“没关系。小姐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的话就请说出来——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的吗？”女孩眼睛一亮，“我之前就想要拜托老先生一件事情，却又害怕您会拒绝——我可以说吗？”
“但说无妨。”
老人并不觉得女孩会提出什么非分要求——单是甘愿成为“巫女”这件事，已足够证明她是个善良而识大体的孩子。
更何况以自己的人脉及权力，来实现这个小姑娘的愿望更是绰绰有余。
事实也恰如他所想：接下来从女孩口中讲出来的请求，对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只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令他皱起了眉头，难以草率地兑现自己之前许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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